杰夫·代爾：太平洋不太平
發(fā)稿時間：2012-02-15 00:00:00 來源：FT中文網 作者：杰夫·代爾|譯者 何黎
預期將在今年底成為中國最高領導人的習近平，跟中國軍方有著頗深的淵源。他父親是20世紀30年代一位知名的共產黨游擊隊領袖，他本人的第一份工作是給中央軍委秘書長當秘書，那時他每天自豪地穿著軍裝去上班。
所以，當習近平本月13日抵達華盛頓，開始正式訪美時，他無疑將特別關注美國把軍事戰(zhàn)略重點轉向亞洲這一歷史性的舉動。
隨著美軍撤出伊拉克和阿富汗戰(zhàn)爭的逐漸平息，巴拉克·奧巴馬(BarackObama)總統(tǒng)的政府要求在資源上和戰(zhàn)略上向亞太地區(qū)進行重大轉移——即便目前美國財政面臨巨大壓力。“我們將加強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存在，”奧巴馬上個月宣告，“削減預算將不會影響我們對這一關鍵地區(qū)的投入。”
原因在于中國。正如習近平本月14日訪問五角大樓時在討論期間將被問及的那樣，近年中國投入巨資研發(fā)一系列可能在太平洋挑戰(zhàn)美國霸主地位的武器，包括能夠躲避雷達的隱形戰(zhàn)斗機，還有反艦彈道導彈。這些投資已引起了美國政策制定者的關注。
即便在美國制定新戰(zhàn)略之前，西太平洋地區(qū)的軍事對抗，就已經開始成為未來幾十年全球主要的地緣政治熱點之一。這一進程目前正在提速。
然而，習近平訪美將把美國戰(zhàn)略轉變引發(fā)的一些重要問題置于突出位置。緊縮時代的美國，有沒有足夠財力支持其加強在亞洲的存在？美國怎樣不讓這項努力把中國逼成一個充滿敵意的對手，在此過程中引發(fā)一場軍備競賽？
美國官員表示，過去20年的大部分時間，美國對華戰(zhàn)略一直是對沖與接觸的混合體：美日同盟是主要的對沖形式，而中國加入世貿組織(WTO)則是接觸的一個例證。但在過去兩年，美國的對沖力度顯著加大。這一變化始于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Clinton)，她在2010年表示，在中國與南中國海一些鄰國的領土爭端問題上，美國可以充當調解人，這一表態(tài)激怒了中國。
自那以來，美國已經同意在澳大利亞北部設立一個軍事基地，該基地將為美國、澳大利亞、可能還有日本的海軍陸戰(zhàn)隊提供一個訓練平臺。在菲律賓，美軍曾在1992年被趕出克拉克空軍基地和蘇比克灣海軍基地。目前，美國正與菲律賓進行磋商，希望后者允許更多美軍戰(zhàn)機和軍艦在其境內補給燃料。
盡管美國官員不愿公開談論來自中國的威脅，但1月份出爐的美國軍事戰(zhàn)略不加掩飾地指出，中國是美方將戰(zhàn)略重點“轉向”亞洲的原因。的確，美國的軍事戰(zhàn)略文件一度將中國與伊朗并列，視為未來兩大主要軍事威脅。鑒于目前美國對伊朗所用的措辭，這很難令中國感到放心。
在五角大樓的某個角落，一組官員正在擬定名為“空海一體戰(zhàn)”(AirSeaBattle)的作戰(zhàn)理論，該理論在很大程度上是針對中國的?；I劃者使用看似平淡的軍事術語來描述該項目——稱他們在試圖擬定反制他國“反介入/區(qū)域阻絕”(A2/AD)能力的戰(zhàn)略。正如某位五角大樓官員所稱，“有時候，最難的戰(zhàn)斗就是進入戰(zhàn)場。”
但是，新軍事學說的名稱讓人聯想到冷戰(zhàn)時期的“空地一體戰(zhàn)”(AirLandBattle)，該戰(zhàn)略是用來對付華沙條約組織(WarsawPact)在歐洲集結的重兵的。五角大樓規(guī)劃者也沒有隱藏這樣一個事實——即除了伊朗偶爾為之，中國是唯一正在開發(fā)有望阻止美國進入戰(zhàn)略航道的武器、戰(zhàn)艦和技術的國家。
五角大樓已被迫將未來10年的預算削減4850億美元，致使60個項目被推遲或被取消。但從表面上看，戰(zhàn)略重心轉向亞洲的主要內容似乎得到了保留。在亞洲，空軍和海軍的威力將是關鍵，難怪美國陸軍在承受大部分削減。美國國防部長利昂·帕內塔上月(LeonPanetta)表示，“這一預算案保護了、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增加了對我們向亞洲投送力量的能力至關重要的投資。”
美國海軍將保留全部的11艘航空母艦，這些航母是跨越浩瀚的太平洋投送力量的主要平臺。美海軍也將投資于用于近海作戰(zhàn)的高速的“瀕海戰(zhàn)斗艦”(LittoralCombatShip，LCS)，其中有些可能以新加坡為基地。空軍的一個開發(fā)新型遠程轟炸機的項目也得得到保留，鑒于亞洲的遼闊疆域和中國日益增強的能力，許多人認為這種系統(tǒng)也是至關重要的。五角大樓也打算呼吁提高對“弗吉尼亞”級(VirginiaClass)攻擊型潛艇的投資力度。
不過，批評人士也指出美國軍事戰(zhàn)略的大量漏洞。不僅戰(zhàn)術戰(zhàn)斗機項目遭到縮減，而且海軍也不得不縮小艦隊的總體規(guī)模。五角大樓前亞洲事務高級官員、海軍陸戰(zhàn)隊退休中將契普·格雷格森(ChipGregson)表示，海軍最終可能總共擁有246艘軍艦，遠遠低于一個兩黨專家委員會在2010年所推薦的346艘。“艦隊的規(guī)模非常重要，因為不論單艘軍艦的能力有多么強大，它一次只能部署到一個地點，”他表示。“而維持力量投送的關鍵在于軍艦。”
值得注意的是，米特·羅姆尼(MittRomney)在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初選期間作出的具體外交政策承諾雖然很少，但其中一條就是將海軍造艦速度從每年9艘提高到15艘。
有些觀察人士認為，真正的成本壓力不會來自預算削減，而將是因為美國似乎意在西太平洋維持海上霸主地位。未來幾十年，隨著中國繼續(xù)投資發(fā)展軍力，美國將被迫大舉投資于反潛作戰(zhàn)，投資于對付中國反艦導彈所需的武器及技術。
“如果目標只是阻止領土擴張，那么美國的戰(zhàn)略有望奏效，”澳大利亞羅維學院(LowyInstitute)的拉烏爾·海因里希斯(RaoulHeinrichs)表示。“但美國在說的是，他們想要阻止中國獲得控制本國海上通道的能力，這么做的代價要高得多。美國給自己設置了一根極高的標桿。”
這就引出兩個問題。首先，美國有沒有足夠財力支持這項努力？另一個緊迫的問題是，中國將如何反應？
即使在華盛頓開始更加注重亞洲之前，在中國政界和社會中也能經常聽到有關美國決心包圍中國的看法。奧巴馬政府在過去兩年采取的行動，只會使中國各界對于美國奉行遏制政策的猜疑更加強烈。正如中國副外長崔天凱在上周的一次演講中委婉表述的，美國和中國之間存在“互信赤字”。
一些人相信，不斷升級的對抗已經點燃了一場軍備競賽：一國在武器和技術上的投入，刺激著其他國家的軍備支出。“我們眼下看到的軍事采購方面的攀比模式，有著軍備競賽早期階段的一切特點，”海因里希斯表示。“長期趨勢是，會有更多的摩擦、緊張局面和對決心的考驗。中國人覺得自己正被包圍的想法變得更強烈了。”
友好的亞洲國家政府已經告誡美國緩和言論。在華盛頓，一些人擔心，對中國的新關注，可能變成維持軍費開支的借口，若沒有這個借口，隨著伊拉克和阿富汗戰(zhàn)爭的逐漸平息，軍費將被削減。
然而，針對這些愈演愈烈的擔憂，華盛頓戰(zhàn)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亞洲專家歐內斯特·鮑爾(ErnestBower)表示，在美國軍事戰(zhàn)略重心轉向亞洲的問題上，不把話說過頭是十分重要的。“在這件事上的溝通不夠好，”他表示。“美國軍事部署的設計宗旨就是敏捷而輕巧的。美國不會在整個亞洲到處新建大型軍事基地。”
美國官員和學者強調，美方近期的舉動并非事出無因，而是針對中國相關行動的反應。的確，隨著近年中國在南海和東海問題上的外交變得更加自信，亞太地區(qū)多個國家的政府敦促美國加強在亞洲的軍事存在。美國并沒有強迫澳大利亞給它軍事基地，相反，它是受到邀請的。
華盛頓需要確保“中國明白，美國是對亞洲本身對中方行動的反應做出反應，”前外交官、現就職于華盛頓智庫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Institution)的理查德·布什(RichardBush)表示。“我們的目標是鼓勵中國使用外交而不是脅迫手段。”
華盛頓還堅稱，對亞洲的新關注，不是與中國展開零和軍事競爭的一環(huán)，而是推動該地區(qū)加大多邊合作的議程的一部分。在過去10年的大部分時間里，美國在亞洲基本上是旁觀者，隨后，美國在去年加入了東亞峰會(EastAsiaSummit)，這是亞洲一個重要的地區(qū)性經濟、政治和安全問題論壇（中國也是成員之一）。奧巴馬政府還重啟了在該地區(qū)的貿易議程，支持由9個國家談判達成的自由貿易協(xié)定——《跨太平洋戰(zhàn)略經濟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
“在亞洲擴大多邊合作的問題上，如果中國提出自己的構想和計劃，那也很好，那是整個過程的一部分，”奧巴馬政府一位高官表示。
華盛頓和北京也經常展開對話，包括一年一度的美中戰(zhàn)略與經濟對話(StrategicandEconomicDialogue)，這些對話匯聚了美國內閣大部分成員和中國多名高層領導人。但美國官員表示，還缺少兩個環(huán)節(jié)。兩國軍方幾乎沒有交流。同時，在最高級別，兩國領導人需要就兩國的長期利益和意圖展開更加坦誠的對話。
據美國官員稱，拘謹的中國現任領導人胡錦濤即使在私下也謹言慎行。這也是為什么本周各方的目光將聚焦于正在華盛頓訪問的舉止隨和的習近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