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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

發(fā)稿時間:2014-08-22 00:00:00   來源:中國文化報   作者:趙大民

  《鐵木前傳》是孫犁先生的代表作,自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問世以來,廣受好評,甚至有人說在天天講階級斗爭的年代里,孫犁先生能寫出這樣一部小說,特別是塑造了小滿兒這樣一個人物,簡直是“文學的奇跡”。去年是紀念孫犁先生百年誕辰之年,他的女兒孫曉玲女士編輯出版了這部小說的“紀念版”,不僅收入了張德育的精美插圖,還廣納博采地收輯了小說問世后幾乎是所有的新聞報道、專家評論以及作者本人的答記者問,這些珍貴的歷史資料給研究孫犁的小說提供了可靠的參照系。

  我對先生的《鐵木前傳》情有獨鐘,從最初閱讀那天起,便覺得它非常適合改編成舞臺劇。直到去年先生百年誕辰,又激起了我內(nèi)心的波瀾,終于拿起筆來,實現(xiàn)了五十多年前的夙愿。我這里所要說的是,這樣一部受到廣大讀者喜愛,而作者又覺得情猶未盡的作品,為什么只有前傳,而沒有后傳?關于這個問題,孫先生在答記者問里也有所提及,但在不同的時間段,說法不盡相同。如在回答呂劍的訪問時,先生明確表示“還想寫這部作品的續(xù)集”。他(孫犁)說:“我想在續(xù)篇里寫到中國農(nóng)業(yè)合作化高潮為止。前傳已出現(xiàn)過的人物,還有將要出現(xiàn)的新的人物,他們的性格、命運、前途,隨著生活的推移,將有很大的變化和發(fā)展……”這些話雖然說得比較籠統(tǒng),但孫犁想寫這部小說續(xù)篇的語氣是肯定的,可惜這篇《孫犁會見記》沒有注明發(fā)表的時間,我們現(xiàn)在只能猜測它是比較靠前的,因為后來幾次涉及寫“后傳”的談話,先生都采取消極甚至是否定的口氣。如在一九八〇年九月十六日《答吳泰昌問》一文中,孫犁是這樣說的:“寫小說常常是青年時代的事。人在青年,對待生活充滿熱情、憧憬、幻想,他們所苦苦追求的,是沒有實現(xiàn)的事物,就像男女初戀時一樣,是執(zhí)著的、如膠似漆的、赴湯蹈火的。待到晚年,艱辛歷盡、風塵壓身,回頭一望,則常常對自己有云散雪消、花殘月落之感……”最后,他肯定地說:“與其寫不好,就不如不寫。所以《鐵木后傳》一書,是寫不出來了。”

  在“文革”中,孫先生為《鐵木前傳》一書備受煎熬,身心受到極大的摧殘,有些心灰意冷,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我現(xiàn)在疑惑的是,《鐵木前傳》成書于一九五六年初夏,到“文革”開始,有整整十年的時間,那時先生只有四十多歲,正是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段,以先生的才情,以書寫《鐵木前傳》時那種出神入化的敘事技巧,再寫一部四五萬字的中篇小說,應該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歲月荏苒,這部眾所期盼的“后傳”始終沒有出現(xiàn)。有人歸因為先生的身體狀況不佳,因為孫犁在與閻綱、吳泰昌、呂劍等人的通訊里,都曾談到自己身體狀況欠佳。另一種看法則認為是先生為了培養(yǎng)新人、啟迪后輩,占去了自己大部分本來可以用于寫作的時間。

  這兩種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也都有事實依據(jù)。先生過早地放下了手中的筆,拿起了耕堂的木鐸,使得小說的百花園少了一枝最絢麗的奇葩。關于這方面的話題,人們已經(jīng)談了很多,但我覺得這些都是現(xiàn)象,還沒有說到事物的本質(zhì)。我認為一部經(jīng)典的誕生,除了作家的才情、閱歷、學養(yǎng)、技巧以外,在作家心靈深處一定還有不為人知的東西,這些不為人知的東西,才是推動作家完成一部作品最原始的力量,這種力量一旦釋放殆盡,作品也就完成了。孫犁先生在這部精心制作的小說里,從布局、敘事,到人物性格的塑造和故事情節(jié)的鋪排,完全如行云流水,自然天成,極盡曲折、跌宕之妙,最后首尾照應,童年起童年終,韻味綿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認為先生這部小說已經(jīng)寫完了,《鐵木前傳》也就是《鐵木“全”傳》。我所以做出這個大膽的判斷,絕不是妄加猜測,故作驚人之語,我是在改編過程中,無數(shù)遍地細讀原著,辨析書中每一個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和所作所為,特別是作為主人公的鐵木二匠,是否完成了作家賦予他們的歷史使命?他們的價值追求和性格發(fā)展是否被推向了極致?所有這些我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請看作家是怎樣把故事推向高潮的:

  木匠黎老東請鐵匠傅老剛到自己家里來打車,這時,兩個老朋友顯然已經(jīng)站在了不同的位置上,過去是兩個人給人家做工,所以是兄弟,是手足。這次,傅老剛越來越覺得黎老東不是同自己合作,而是以東家的身份在監(jiān)督雇工。書中寫道:

  黎老東說:“親家,我過日子越來越細了,你不要笑話我,我要積些錢給六兒他們把房子蓋好。我想,你是不爭這些的。”傅老剛以為他要提九兒和六兒的事了,抬起頭來聽著,誰知道下文卻是這么一句話:“這些日子,就當你們是在老家度荒年吧!”

  最后一句話,十分激怒了傅老剛,他把飯碗一推,立起身來說:“親家,我不是到你這里來逃荒要飯的呀!”他叫女兒出來,提起水桶,潑滅了爐灶,他打整好小車,推到了街上來……

  這幕悲劇的發(fā)生,幾乎驚動了全村所有的人,大家都來勸說,但傅老剛肯定是不再回去了。作家以層層遞進的方式,把兩個人物的心理境界一步一步地推向頂點,也緊緊攫住了讀者的心靈。

  行文至此,我想舉一位古人為例。蘇軾是宋代的散文大家,他的前后《赤壁賦》膾炙人口,特別是《前賦》的文學氣象,可以說包羅萬象、橫絕千古,大至日月星辰,小至江風水色,無不融入作者的筆端,有詩情、有畫意、有哲理,是古代散文中的極品,說它是“思接千載,視通萬里”一點也不過分。但到了《后賦》,就大不相同了。雖然兩賦都出自一人之手,卻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后賦》完全模擬《前賦》的模式,不但沒有使讀者增加新的審美享受,反而沖淡和抵消了讀《前賦》留下的美好印象。無怪乎歷代的古文選編,除“二吳”的《古文觀止》以外,大都只選《前賦》而不選《后賦》,兩賦高低,判然可見。蘇軾在總結自己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時曾說:“意之所到,則筆力曲折無不盡意。”這是說寫文章要有充實的心境(意)和揮灑自如的筆力(技巧)。下面又說為文之道,應“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這一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對照《前赤壁賦》可以說恰如其分。如果對照《后赤壁賦》,其差距則只能說大匠手下,也不免有敗筆了。

  現(xiàn)在再回到孫犁,先生博古通今、胸羅萬卷,深諳為文的“行止”之道,他在這部小說里,把鐵木兩家兩代人的命運,包括六兒、九兒和四兒們的理想追求、生存困境,勾勒得面貌清晰、入情入理,營造出了那個時代的社會縮影。令人感覺遺憾的是,對于小滿兒內(nèi)心世界的開掘,還稍顯不足。她是個神秘的、性格復雜的人物,她美貌、單純、靈秀,她身上既有對情欲的訴求,又有自卑和無奈;既有對命運的抗爭,又有自暴自棄、自我毀滅的暗影。她是一個可以穿透歷史時空,對今天的讀者也能引起共鳴的藝術典型。作家對這個人物寄予了極大的同情。說老實話,《鐵木前傳》所以能讓人百讀不厭,小滿兒應該是最大的看點。孫犁先生能在那個時代創(chuàng)造這樣一個人物,不僅為這部小說增添了異彩,也為現(xiàn)當代小說人物畫廊里增添了一個新的圖譜。這個人物從一出場頂著笸籮上碾臺,到與干部(孫犁)深夜傾訴身世,一直到最后夾著包袱跳上六兒的新車,始終充溢著青春的活力和人性的光輝。這位超塵絕世的美人,究竟去往何方,孫犁沒有具體交代,給讀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間,真正做到了“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這也許正是這位文學大師的過人之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