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小說中的南京
發(fā)稿時間:2020-08-17 14:02:12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孟義昭
明清時期是中國古代小說創(chuàng)作的鼎盛階段,小說大家輩出,著作層出不窮。有清一代,故事背景涉及南京的小說數(shù)量極多,以南京為主要背景城市的小說亦復(fù)不少。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清代以南京為主要背景城市的小說達(dá)34部。這些小說對南京的稱呼,有“南京”“金陵”“應(yīng)天”“江寧”等。由于時人對明代南京的“帝都情結(jié)”,小說在其敘事背景中往往描寫的是明代南京,而實際上反映的卻是清代南京。
曹雪芹自幼生活在南京,其曾祖曹璽在康熙初年擔(dān)任江寧織造,其后曹寅、曹颙、曹歷任此職,三世四人將江寧織造一職掌控在家族手中,曹家在南京可謂聲勢顯赫、炙手可熱。雍正五年(1727),曹家遭受滅頂之災(zāi),雍正下令:“江寧織造曹,行為不端,織造款項虧空甚多。朕屢次施恩寬限,令其賠補(bǔ)。伊倘感激朕成全之恩,理應(yīng)盡心效力;然伊不但不感恩圖報,反而將家中財物暗移他處,企圖隱蔽,有違朕恩,甚屬可惡!著行文江南總督范時繹,將曹家中財物,固封看守,并將重要家人,立即嚴(yán)拿;家人之財產(chǎn),亦著固封看守。”自此,曹家衰敗,風(fēng)光不再。曹雪芹因家變前往北京,后寫下《紅樓夢》一書,成為中國小說史上的不朽之作。
《紅樓夢》中多次出現(xiàn)關(guān)于南京的場景,雖然名稱不一。這些場景的描寫較為朦朧隱晦,從中很難直接看出關(guān)于南京的具體形象。如果不局限于這些地名,而是考察和南京相關(guān)的具體事物,如服飾等,則會有意外的收獲。南京絲織品,尤其是云錦,在《紅樓夢》中多有展現(xiàn)。清代南京最重要的手工業(yè)莫過于絲織業(yè),當(dāng)時民間絲織業(yè)主要集中在聚寶門一帶,不下千數(shù)百家。絲織業(yè)則首推云錦的織造,《紅樓夢》中描述了眾多云錦織物,如:縷金百蝶穿花大紅云緞?wù)缫\、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水紅妝緞狐嵌褶子、大紅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鎖子錦靠背和引枕、金線閃大坐褥以及孔雀裘等。
《紅樓夢》中的南京是一個大而美的地方。該書第五回:“寶玉一心只揀自己家鄉(xiāng)的封條看,只見那邊櫥上封條大書‘金陵十二釵正冊’,寶玉因問:‘何為“金陵十二釵正冊”?’警幻道:‘即爾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冊,故為正冊。’寶玉道:‘常聽人說,金陵極大,怎么只十二個女子?’”南京不僅極大,而且很美,有眾多古跡吸引游人。第二回:“雨村道:‘去歲我到金陵時,因欲游覽六朝遺跡,那日進(jìn)了石頭城。’”
南京世家大族在《紅樓夢》中也有較多描述,賈、王、史、薛、甄幾大家族在南京家大業(yè)大,雄踞一方。這些世家大族勢力之大,以至于可以左右南京衙門事務(wù),當(dāng)?shù)匕傩找簿幜酥V語來形容。曹家掌控江寧織造時,正值康熙帝六次南巡,曹家在南京接駕四次,當(dāng)時可謂榮耀之至?!都t樓夢》中借趙嬤嬤之口講述了甄家四次接駕之事,實際上是對這一事實的藝術(shù)化描寫:“趙嬤嬤道:‘如今還有現(xiàn)在江南的甄家,噯喲!好勢派!獨他們家接駕四次,要不是我們親眼看見,告訴誰也不信的。別講銀子成了糞土,憑是世上少有的,沒有不是堆山積海的。“罪過可惜”四個字竟顧不得了!’鳳姐道:‘我常聽見我們太爺說,也是這樣的。豈有不信的?只納罕他家怎么就這樣富貴呢?’趙嬤嬤道:‘告訴奶奶一句話:也不過拿著皇帝家的銀子往皇帝身上使罷了!誰家有那些錢買這個虛熱鬧去?’”此處對接駕的本質(zhì)揭露得入木三分。
吳敬梓及其《儒林外史》,也與南京有著不解之緣。雍正十一年(1733),吳敬梓離開家鄉(xiāng)全椒,寓居南京秦淮水亭。他在《移家賦》中講述其移居南京的原因:“金陵佳麗,黃旗紫氣?;⒕猃埍P,川流山峙。桂槳蘭舟,藥欄花砌。歌吹沸天,綺羅撲地。實歷代之帝都,多昔人之旅寄。爰買數(shù)椽而居,遂有終焉之志。”在南京期間,吳敬梓創(chuàng)作了大量文學(xué)作品,記述其所歷所感。所作詩詞之中,尤以《金陵景物圖詩》最為有名。該詩共23首,分別為:《冶城》《杏花村》《燕子磯》《謝公墩》《鳳凰臺》《莫愁湖》《憑虛閣》《青溪》《雨花臺》《琉璃塔》《靈谷寺》《桃葉渡》《天印山》《觀音山》《幕府山》《烏衣巷》《東山》《雞籠山》《太平堤》《長橋》《三宿巖》《龍江關(guān)》《鐘山》。詩前皆有小序,歷述所詠景物,并多有考證之語,對研究南京城市史頗有參考價值。
《儒林外史》較為形象地反映了當(dāng)時南京的城市生活,并且十分真實。除前述帝都形象外,該書還極盡所能地表現(xiàn)南京城的繁華與壯觀。該書描寫聚寶門的繁華:“這聚寶門,當(dāng)年說每日進(jìn)來有百牛千豬萬擔(dān)糧,到這時候,何止一千個牛,一萬個豬,糧食更無其數(shù)。”僅聚寶門就如此繁華,其他地方不言自明。
繁華的南京城,吸引各色人等前來,成為江南中心城市。第三十二回:“南京是個大邦,你的才情,到那里去,或者還遇著個知己,做出些事業(yè)來。”與小說中其他城市相比,南京宛如一個眾星捧月的中心。
《儒林外史》中有大量關(guān)于清代南京風(fēng)俗的內(nèi)容,包括飲食、娛樂等。飲食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南京酒樓、茶社林立,飲酒、品茶頗為講究,文化氛圍極為濃厚,這在該書中有著鮮明的反映。此書第四十一回:“話說南京城里,每年四月半后,秦淮景致漸漸好了……自文德橋至利涉橋、東水關(guān),夜夜笙歌不絕。又有那些游人買了水老鼠花在河內(nèi)放。那水花直站在河里,放出來就和一樹梨花一般,每夜直到四更時才歇。”秦淮河上的風(fēng)俗,可以說是南京城內(nèi)各處風(fēng)俗中比較有特色的。
《儒林外史》的主要內(nèi)容是描寫當(dāng)時文人群體的生活,而科舉是無法回避的一個話題。書中關(guān)于科舉考試的內(nèi)容極多,包括科舉程序、科舉舞弊、科舉觀念等。該書第十三回:“舉業(yè)二字是從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到本朝用文章取士,這是極好的法則,就是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舉業(yè),斷不講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話。”此言直陳舉業(yè)本質(zhì),揭示社會評價體系的重要性及其影響,可謂一語中的。
這些小說家曾生于或寓居南京,以其親身經(jīng)歷創(chuàng)作了優(yōu)秀篇章,他們眼中的南京和史書記載相比可能較為朦朧,但在某種程度上或許更為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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